当年中国文化界的人,对蔡元培先生都充满敬意,无论是新派还是老派,在对蔡先生的尊敬上,大体是一致的。蔡先生掌北大时,取的是兼容并包的态度,这个态度不是不讲原则,而是在最高原则确定以后,对知识和人才的爱护,而这一切都是出于本真,出于至诚,所以说兼容并包决非一种简单的管理手段,而是一种精神气质。关于此点,梁漱溟有一极精当的评价,他说:“蔡先生除了他意识到办大学需要如此之外,更要紧的乃在他天性上具有多方面的爱好,极广博的兴趣。意识到此一需要而后兼容并包,不免是人为的(伪的);天性上喜欢如此,方是自然的(真的)。有意兼容并包是可学的,出于性情之自然是不可学的。有意兼容并包,不一定兼容并包得了。唯出于真爱好而后人家乃乐于为他所包容,而后尽复杂却维系得住。———这方是真器局,真度量。”(《我的努力与反省》第325页)梁漱溟的这种感受,不是凭空产生的,这与蔡先生和他的一段交往有关。
梁漱溟年轻的时候,在上海《东方杂志》发表一篇论文《究元决疑论》,被蔡元培知道,蔡元培知他对印度佛学有研究,即决定请他到北大任教。粱漱溟回忆说:“记得有一天,蔡先生约我与陈仲甫先生(独秀)相会于校长室,提出请我担任印度哲学一门课程(陈先生新聘为文科学长、相当今所谓文学院长)。我说我何曾懂得什么印度哲学呢?印度宗派那么多,我只领会一点佛家思想而已。要我教,我是没得教的呀!蔡先生回答说:你说你不懂印度哲学,但又有哪一个人真懂得呢?谁亦不过知道一星半点。我们寻不到人,就是你来吧!我总不敢冒昧承当。先生又申说,你不是喜好哲学吗?我自己喜好哲学,我们还有一些喜好哲学的朋友,我此番到北大,就想把这些朋友乃至未知中的朋友,都引来一起共同研究,彼此切磋。你怎可不来呢?你不是要当老师来教人,你当是来共同学习好了。他这几句话打动了我,我只有应承下来。”(梁漱溟《忆往谈旧录》第328页)梁漱溟当时只有24岁,没有上过大学,但蔡元培读过他的文章,看出了他的才华,后来梁漱溟的作为证实了蔡先生的眼光。民初中国的教育也许有它的特殊情况,那是一个开局面的时代,有些做法没有太大的可比性,但当时那些教育界首领的文化胸怀和精神气质,却是永远让后人向往的。(摘自《大学旧踪》,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1月出版。)